【奥古斯丁】为什么说他改造了基督教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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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奥古斯丁】为什么说他改造了基督教？

一个人其实是他走过的路、遇见过的人、经历过的事，以及读过的书的总和。你可以给张三按照这四个维度列一个清单，给李四也列一个这样的清单，即便这两人是亲兄弟，你根据两个不同的清单就能知道为什么张三是张三，而李四却是李四。如果给我自己开一张这样的清单，清单上奥古斯丁一定会占有一席之地。

对于奥古斯丁这个名字你可能并不陌生，也许你听说过他的代表作《忏悔录》，或者你可能知道他是天主教的一位神学家。不过，大部分人对他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
我在大学的时候读过两本《忏悔录》。一本是卢梭的《忏悔录》，这本书我读起来津津有味，而且一下子就接受了书中的启蒙思想。另一本就是奥古斯丁的《忏悔录》，我当时没有读下去，扔在了一边。其实，我很好奇为什么在思想史上奥古斯丁有那么重要的地位，然而第一次读《忏悔录》，我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完整答案。因为在当时的我看来，这本书的前一半几乎就是在讲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，而后一半就是让你信上帝。

后来，我对西方的思想和哲学发展过程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，就明白了，奥古斯丁的思想需要放到一个更大的历史时空中来理解。今天就来和你谈一谈奥古斯丁的成就，以及他给我们带来的启发。

奥古斯丁是什么样的人？

我们还是从奥古斯丁这个人讲起。奥古斯丁的全名叫做奥勒留·奥古斯提努斯（Aurelius Augustinus），出生于公元354年，生活在罗马帝国后期的北非地区，也就是古代的迦太基地区。罗马共和国在一度消灭迦太基之后，又在迦太基故地重建了文明，到了奥古斯丁出生的时候，这个地区的经济文化已经再次繁荣起来。

当时整个罗马帝国境内受希腊化文明的影响非常大。这里说的希腊化，指的是古希腊和罗马之间的一段过渡时期。在此期间，亚历山大大帝在扩张马其顿帝国疆域的过程中，广泛传播了希腊文明的成果，对古代西方世界、尤其是罗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。

奥古斯丁所生活的北非地区也不例外。在这里，精英阶层的孩子从小要接受修辞学的训练。学习修辞学不是为了当作家，而是要学习如何同别人文雅而雄辩地讲道理，为从政做准备。这里先埋一个伏笔，学习修辞学对奥古斯丁后来的成就也很重要。

在奥古斯丁17岁那年发生了两件事。第一件事，他的父亲去世了，没人管他了；这样一来就又发生了第二件事，奥古斯丁在读书期间纳了一个妾，第二年还生了一个孩子。除此之外，他还有很多放荡不羁的行为。这段经历是他忏悔的内容之一。

到了19岁那年，奥古斯丁读到了一本书，遇到了他在精神上的导师——比他早三百年出生的古罗马思想家、法学家和政治家西塞罗，这本书就是西塞罗的《论哲学》（Hortensius）。从此，奥古斯丁决定开始追求智慧和真理。他开始寻求信仰，最初信仰的是来自波斯的摩尼教（摩尼教就是金庸小说中明教的原型）。

十年后，奥古斯丁在和摩尼教祭司讨论神学时发现，那些祭司只有口才，没有学问，无法给他解惑，他就感觉自己走错了路。于是，他开始和天主教的米兰总主教安波罗修学习天主教信仰和神学。到了32岁，他开始悔悟，第二年受洗礼成为了天主教徒。按照奥古斯丁在《忏悔录》中的记述，他是在内心最挣扎的时候，突然受到了上帝的启发，心智从此发生了变化，然后决定皈依天主教的。奥古斯丁的那些成就，基本上都是他皈依天主教之后完成的。

奥古斯丁如何论证了三位一体？

奥古斯丁对人类文明最主要的贡献有两个，都和基督宗教有关。

第一个就是他论证了三位一体”，这成为后来基督教（包括天主教在内的广义基督教）的重要教义，三位一体这个理论大体上厘清了耶稣和上帝的关系。在所有的一神教中，创教的人和神的关系必须要说清楚，基督教在这一点上有先天的不足，后来的伊斯兰教就做得好一些。

伊斯兰教的教义讲万物非主，唯有真主，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”，这既肯定了默罕默德的地位，也肯定了真主是唯一的神，二者不会有什么含混。而基督教把耶稣和上帝并列，就违背了一神教的原则。在奥古斯丁之前，也有人用类似三位一体的概念来补救这种矛盾，但是并不成功。

而奥古斯丁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，他接受的修辞学训练就派上了用场。他把圣父、圣子、圣灵的概念区分开来，尝试说清三者之间的关系，建立起三位一体”的理论。奥古斯丁描述三位一体三个位格之间的关系，就体现出了修辞学的素养。比如这里A是B，A也是C，但这并不意味着B就是C。

奥古斯丁如何改造了基督宗教？

除了论证三位一体之外，奥古斯丁更大的贡献可能是第二个：基督教从一个带有迷信色彩的比较原始的宗教，转变为一个具有哲学内涵的宗教，其中奥古斯丁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或者说，奥古斯丁用古希腊哲学改造了基督教，让基督教神学成为一种哲学，而不仅仅是迷信。

这就要提到对奥古斯丁产生很大影响的新柏拉图派哲学思想。新柏拉图主义主要是基于柏拉图的学说，还融入了亚里士多德和斯多葛学派的部分哲学思想。新柏拉图主义的代表人物是公元3世纪的哲学家普罗提诺。

普罗提诺认为，世界分为三部分，第一部分是The One，中文有时将它翻译为太一”，另外两个部分则是精神和物质。这里面的重点是太一，怎么理解太一这个概念呢？可能和道教中的道”有些类似。新柏拉图主义认为，这个太一是至高至善、永恒不变的，它包括了一切存在的事物，同时也是一切事物存在的原因。

这和奥古斯丁有什么关系呢？奥古斯丁生活的年代是罗马帝国后期（这里主要指西罗马帝国），当时帝国已经快要崩溃了，人们在精神缺少寄托，古希腊和罗马的多神教逐渐失去了在社会中的生命力。

公元380年，罗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宣布基督教是罗马帝国的国教，但是早期基督教迷信的色彩更多一些。奥古斯丁皈依基督教之后，吸取新柏拉图主义的思想，在阐释基督教教义的时候纳入了很多哲学内容，为后来的基督教打下了哲学的基础。

普罗提诺所说的太一”就被奥古斯丁解释为上帝。基督教神学逐渐发展成为哲学意味更强的神学，也被称为经院哲学。可以讲，基督教发展成为理性色彩更强的宗教，而不仅仅是对自然的崇拜、对神灵的艺术化描述，在这一点上奥古斯丁功不可没。

怎么看待奥古斯丁的思想？

你可能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：现代欧洲文明的基石是两希文明”，也就是古希腊文明和源自希伯来的基督教文明。在了解奥古斯丁的贡献之前，我曾经把两希”看成是欧洲文明两个相互独立的来源。而在了解奥古斯丁的贡献之后，我才知道两希文明的影响其实归于一脉，古希腊哲学思想的传承在中世纪并没有中断，而是部分地嫁接到基督教文明之中了。这样我们也就更容易理解为什么在欧洲能够出现文艺复兴，因为古希腊留下的基因其实一直存在。

到了宗教改革和启蒙时代，不同人对于神”或者太一”的不同理解，就催生出不同的宗教流派和哲学流派。比如宗教改革家路德和加尔文创立了新的教派；笛卡尔、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等人从自然神论的视角理解太一”，推动了近代理性主义哲学的发展等等。

对于太一”或者说神”，奥古斯丁认为，你只要信仰就好。我们当然未必要接受这种信仰，但我们可以去理解这种思维方式，这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西方人和西方的文化。而且我还发现，这种思维方式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和激发创造力。

当然，这种预见性和平时训练的素养有关，没有基本训练是不行的；但这种能力又不是全靠训练。很多人也有训练，但缺乏灵性，面对完全没有头绪的问题就会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。然而如果不具备这种预见答案”的能力，一个人恐怕很难成为有创造力的一流计算机科学家。

不仅计算机科学如此，我和一些做出开创性成就的科学家们聊天，很多人都表示自己在做出重大发现的时候也有这种如有神助”的感觉，有的信仰宗教的科学家会把这解释成信仰的力量。

我们知道，科学研究不是抄作业，没有已知的答案，而是要开辟未知的领域。面对这种挑战，只靠普通的积累和训练，或者只靠利益的驱动，都是不够的。研究者需要找到自己的某种信仰”，有的人可能会把它叫做灵感，有的人可能把它叫做启示，在个过程中激发出自己的创造力。

今天和你讲了奥古斯丁的贡献。首先，他论证了三位一体，奠定了基督教的重要教义。更重要的是他把古希腊哲学引入到基督教神学之中，让基督教成为了更有哲学内涵的宗教。

我真正理解奥古斯丁，是在经历了很多困难甚至绝境、凭着一种信念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之后。这种信念，你可以认为是一种精神的寄托。